为大脚老婆买鞋

大概是受中国传统的所谓“小脚文化”的遗毒吧，时下的女人们大都希望自己有双玲珑小脚，如果天生一双大脚，就会生出无限烦恼和遗憾来。我老婆就生了一双大脚，常常听到她独自悲叹：“我的脚要是短一寸就好了！”

老实说，老婆的脚也真大得夸张，我才穿４０码的鞋，她至少也得穿４１码的。为了如何穿鞋，她真的费了不少心思，冬天只能穿男式旅游鞋，夏天就只有自己做凉鞋穿。她从来不敢逛鞋店，怕招来售货小姐惊诧的怜悯。然而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”，女人尤甚。有天晚上看电视，一则高跟鞋广告上，女模特卖弄地摆动着那双小巧的纤足。老婆忍不住对怀里３岁的儿子道：“妈妈也想穿高跟鞋。”儿子说：“等我长大了给你买好多好多高跟鞋。”我不禁笑了：“得了吧！你想像一下大象穿高跟鞋的样子。”老婆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，她幽怨地瞥了我一眼，随即羞愧地低下了头。我自知失言，忙东拉西扯地岔开话题。从此，好几年再没有听她提过“高跟鞋”三个字。

这次去成都出差的头天晚上，我早早地睡下了。半夜醒来，看见老婆将台灯压得低低的，就着暗淡的灯光，还在专心织我的绒线背心。昨天，她听说我要出差就着急了：“成都比这里冷，这几天气候变得又快，都怪我，早就说给你织件背心，一忙就给忘了。”我安慰她：“不会太冷，真冷了，我买件背心就是。”她连连摇头：“不行不行，买的背心根本不暖和。”下午她便买来绒线，一边忙家务一边抽空就织起来。对于她这样的忙碌，我早就习以为常了，根本没当一回事，可是，此刻望着她低垂的头和专注的神情，我的心不禁一阵颤抖，孟郊的那句“慈母手中线，游子身上衣”竟一下子跳进我的脑海。我一点不觉得这样的联想荒诞，因为老婆那颗母爱的心全给我们父子俩了。刹那间，我突然醒悟：结婚这些年来，我根本没有真正去体会和回报她这种伟大的爱啊！

就在那一刻，我在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——这次出差，一定要为老婆买一双高跟鞋！

我在成都办完了事，就专心到各处鞋店给老婆买鞋。可是，一听我要41码的高跟女鞋，售货员都冲我直咂舌。我并不甘心，依然执著地寻找，因为我明天回程，正可赶上老婆后天的生日，我一定要借机表白一下我觉醒的爱，以弥补自己多年的疏忽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，在杜甫草堂附近的一条小巷里，我惊喜地看到一家鞋店前有个粗壮的女人正在试穿高跟鞋，我一眼就看准那双鞋够尺码，连忙走过去盯着看。那女人白了我一眼，穿好鞋站起来，放下长裤脚。哦！我这才明白了高跟鞋的绝妙效果——那双豪放的大脚仅在裤脚边露出一对鞋尖，整个人也显得匀称多了。我兴奋极了，冲口便道：“请问，这双鞋多大码？”那女人呸的一声吼道：“关你屁事！”我知道自己唐突了，慌忙解释说：“对不起对不起，我是说我老婆也有这么双大脚……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那女人猛地跳起来，指着我的鼻子大骂：“你龟儿子还想占老娘的便宜！也不打听打听，老娘怕过哪个？我老公敢说我脚大，顺手就是两耳光，你他妈算老几？”看样子她真有动武的可能，我这才明白自己又说错了，连连赔不是，随即又语无伦次地说起我老婆来。说她常为生了一双大脚不好买鞋而苦恼，说她的辛劳和对我的体贴，说她在灯下给我织这件绒线背心，说她的生日就在后天……说着说着，我的泪水已在不知不觉中盈满了眼眶。突然，我感觉到出奇的安静，定神一看，那女人和鞋店老板都用感动而关切的目光望着我。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忘情和失态，不好意思地掉头就走。

“等等。”那女人一声喊。我不由得站住了，惶恐地望着她说：“对不起，刚才都怪我太冒失了……”她脸上的凶霸之气全没了，泛起的是温柔和友善：“你回来，我把这双鞋让给你。”我忙说：“不不不，还是你自己穿吧！”鞋店老板说：“这位大姐是我的老主顾，这双鞋是我给她定做的。既然你急需就先拿去吧！我再为她另做一双就是了。”那女人说：“不做了。”她望了我一眼，自语般地说：“我要让我老公也像这位先生一样给我买一双鞋！”

听了这话，我和鞋店老板都会心地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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